再见面就是永远

您是我永不回头的春天


     
    
     他梦到他了,他离开了快三个月,这是第一次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梦里他还是明媚鲜活的样子,笼罩在生气勃勃的阳光里。萨列里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为这样的阳光而心悸,它那么柔软,却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双眼。
     莫扎特让他不要哭,而萨列里根本没觉得自己在哭。他说了很多很多话,那是一次彻底的忏悔,一场鲜血淋漓的自我剖白――他告诉莫扎特自己是怎样爱他,怎样嫉妒他,又是怎样用那些卑劣行径把他和自己都伤得体无完肤。在莫扎特还活着的时候,萨列里绝无可能这样向他认罪;他为这样的懦弱而痛恨自己。
     莫扎特紧紧地捉住萨列里的手,固执地把他的指尖捂在掌心里。他的双眼在发亮,他急切地笑着说:“大师,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?上次您来家里探望,您为什么不说?为什么不告诉我您爱我?”
     萨列里说不出话。莫扎特紧接着扑进他怀里。
     “您为什么要害我误会您这么久。”他把头埋在萨列里胸口,断断续续地抱怨,“我还以为,我以为……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啊!”
     这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。
    
     萨列里记起有一年的秋日清晨,醉醺醺的莫扎特歪在宴会厅的廊柱旁,呆呆地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天。萨列里在去工作的路上看到这一幕,犹豫再三后还是弯下腰拍了拍莫扎特的肩。
     这样很容易受凉,萨列里想。但他会告诉莫扎特这种做法非常不合礼节。
    
     莫扎特抬起头来看着萨列里,看了有那么一会儿。他的目光带着失焦的茫然。
     “噢。是您啊。”他说,咧着嘴笑。一种让人不明所以的快乐。萨列里不确定莫扎特究竟有没有认出他来,因为后者晃晃悠悠地站起身,突然就凑过来吻他。萨列里完全呆住了,那个软绵绵的吻尝起来像葡萄酒和方糖,分开的时候莫扎特舔了舔他的嘴唇,就倒下去睡得不省人事。
     这和那次不一样,萨列里想,这比亲吻要靠近多了。他们从来没有过拥抱的机会。
     萨列里这下是真的有些鼻酸了。他抬起手臂,想要回抱面前的人。
     这时他睁开了眼。

   

    萨列里慢慢地坐起。时间似乎还早,阳光尚未刺破云层,但他已经没有任何睡意。

    维也纳人人都在为了天才的逝去而扼腕叹息,一夜之间,每个人都重新开始谈论莫扎特和他的音乐。萨列里在人群里走过,默默听着,在被寻求认同的时候附和两句。
      作为曾经的同僚,萨列里出席了莫扎特的葬礼。此后他的生活一切如常――他在五线谱上写下音符,去剧院监督排练,在钢琴前指导学生;他喝下午茶,参加宴会,在最冷的天气里由着仆人检查好壁炉,然后钻进暖烘烘的被窝;他将那把曾经割开皮肤的刀收起来,再也没让它见过光。
     本来就该如此。他们甚至根本没来得及成为朋友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萨列里安静地坐着,目光停驻在被褥的一角。金色的阳光穿越窗棂,顺着地板攀爬上来,越来越明亮,终于铺满了整张床铺,一大片温暖的莹白。
     他忽然觉得再也受不了了。
     萨列里深深地、深深地低下头,把脸埋进掌心里。他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,哭得浑身颤抖,眼泪流过指缝,洇进被子的布料里。 
     窗外,越冬的鸟儿歌唱着,树木在阳光下抽出枝芽,玫瑰在园里开放。奥地利的春天就要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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